《运之河》是由唐建平作曲，冯柏铭、冯必烈编剧的一部大型历史歌剧。歌剧以隋炀帝杨广开凿隋唐大运河这一史实为题材。本文试图从权力生态的角度来对本剧进行音乐学解读。在我看来，该歌剧中隐含的一条主线是权力的生态景观，它包括各种复杂的权力关系，比如君臣权力博弈、性别冲突、官民冲突等。该剧音乐上的成功不仅仅在于有几首好听的咏叹调，更重要的是，音乐在展示权力运行逻辑、塑造角色的性格特征方面起到了关键性作用。

2018年第20届上海国际艺术节《运之河》海报

杨广与萧皇后之间既是君臣关系，也是夫妻关系，双重的权力关系，造就了不同的冲突模式，既有君臣的冲突，也有性别的冲突，二者混杂在一起。我认为其中更重要的是性别冲突，这一点削弱了两人之间的君臣冲突。贵为当朝皇帝和皇后的两人，在事关江山社稷的稳固这一根本问题上，是一致的，但对于修建大运河，他们之间却爆发了冲突。而他们之间的情深意笃，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杨广的暴戾。比如第一幕，杨广在宇文化及的挑唆下要斩杀李渊，正是萧皇后的及时劝服，才使得李渊免做刀下之鬼；再比如第二幕，萧皇后劝说杨广不要对无辜的百姓随意动用酷刑，招致杨广大怒，甚至要动手打人，但因为两人的感情，他生生忍住，做了妥协。

在一个男权社会里，男性是主导性的、阳性的，而女性则是被动的、阴性的。在杨广和萧皇后的性别冲突中，这一点也不例外。就音乐而言，他们的音乐表现出鲜明的阳性气质与阴性气质，即使是萧皇后对夫权的反抗，也是小心谨慎、柔性和悦的，充满女性的气质。见谱例。

谱例：萧皇后独唱《他们不该是皮鞭下的奴隶》

女高音的音色、舒缓稳定的节奏、中庸的音区、环绕状的旋律，特别前5句通过下行二度或三度，和相对较长的结束音，使音乐具有一种忧郁、悲悯的气质。尽管随后节奏稍稍加快，语气有些急促，但总体仍是阴柔、和悦的恳求与劝谏。而这个段落的乐队配器清淡、阴柔，与萧皇后的女性特征的音调相得益彰。

而杨广的独唱则是先前的那个象征皇权曲调的再现，乐队用柱状和声的手段展示了其动力性，在性别的冲突中，杨广显然占得了上风。但与这一主题首次出现有所不同的是，杨广的独唱不以顿音的方式出现，并且五度下行中间以一个休止符隔开，弱化了冲突主题的冲动性和力量性，我认为，这种弱化恰恰与爱情相关。

这个音调在第四幕《今日有你相随》的杨广与萧后的重唱中再次短暂出现，“叛军就要冲行宫，你快走”，却是在杨广力劝萧皇后突围求生的时候唱出，它本身虽然是坚定的，但这时候不再具有不可一世的霸气，它表明杨广牺牲自己、保全萧后的决心，其深层是一种大爱。

但自第三幕起，随着运河的修通，他们不再发生冲突。当他们共同回忆起过往爱情的甜蜜时，他们的唱段不再具有鲜明的性别特征，更缺乏强烈的性别冲突。第三幕中《这一声轻轻的呼唤》的重唱片段中，首尾两部分杨广和萧皇后采取了齐唱的方式，而中部则采取了对位的手法。这一唱段回忆起二人年少恩爱缠绵、共度患难的时光，表达了彼此忠贞的爱情。歌唱旋律简洁朴实、舒缓平顺，以弦乐、竖琴为主，辅以木管的乐队清淡、温润，音乐本身的性格是中性的。从二人的齐唱部分可以观察出，当二人不再处于对立冲突之中，他们在音乐上也达成了统一。曾有的性别冲突在此转化为性别中和，或者可称之为性别中性。

类似的处理在第四幕二重唱《今日有你相随》也有体现，这段重唱采取的是模仿的方式，同样体现了二人性别冲突的消解，而走向了性别中和。